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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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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內空空蕩蕩, 耳邊是季時禹平緩的呼吸聲。

池懷音沒有動, 只覺好像有一簇文火,在慢慢燒灼著她心裏, 好不容易豎起來的銅墻鐵壁。

她太陽穴突突跳了幾下, 許久, 她屏住了呼吸:“防狼術,我可是學了一套。”

她明顯的威脅, 終於讓季時禹心有餘悸地往後退了一步。

他本能捂住還在隱隱作痛的肋骨。

池懷音冷凝了他一眼:“說話就好好說,不要靠那麽近。”

季時禹被鄙視了, 也不生氣,只是淡淡一笑:“你慢慢參觀,一樓還要繼續刷, 我先下去了。”

季時禹走到門口,又突然轉過頭來, “防狼術是用在壞人身上的, 不是用在我身上的,你把我打壞了,就要守寡了”。

說完,那招牌式的痞子笑容就露了出來, 也是討打。

他走後, 屋內終於歸於平靜。

池懷音輕舒了一口氣,整個身體都放松了, 心跳卻沒有, 始終跳得很快,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悸動什麽。

從前他嘴拙,從來不說什麽甜言蜜語,讓她患得患失,總是胡思亂想;如今他每天說,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,池懷音摸了摸自己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,渾身抽了抽,好像是有點惡心……

池懷音辭職,沒敢告訴池父池母,因為這份工作是自己找的,池父不主動去打聽,不太能知道她平時在幹什麽。表哥家裏不喜池父,更不會主動聯系。這才能讓池懷音鉆到了空子。

池父近來帶學生搞新的課題,也很忙,聽說池懷音要搬去員工宿舍,倒也沒有懷疑,只是本能地叮囑:“住單位宿舍去以後,要註意作息,不要晚睡,每天要吃夠三餐,多鍛煉身體。”

池母則替池懷音收拾了一大堆東西,穿的衣服鞋子,用的肥皂洗發水,吃的零食,家裏的醬菜……

池懷音看著那山一樣的行李,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
“媽,我每個周末都可以回家的。”

“不是說在廠區住麽?如果環境簡陋,這些也不好買,帶著吧。”說著,又嘆了一口氣:“雖然總是催你找對象,但是心裏又舍不得,你這只是去住員工宿舍,我卻覺得你好像要出嫁了。明明也就和你讀大學的時候一樣,心裏卻覺得不一樣似的。”

池懷音的媽媽是個善於表達情緒的人,池懷音已經習慣了她的多愁善感,伸手抱了抱她:“媽,你放心,我可以不出嫁,一直陪著您。”

“那不行,不出嫁那像什麽樣子?”池母聽她這麽說,又趕緊推開她:“我看厲言修就不錯,上次給你爸爸送的茶葉,他喜歡得不得了。”

見池懷音一臉抗拒,她趕緊又說:“你單位男的多,多努努力,厲言修你不喜歡,你自己談一個總行了吧?”

聽到池母又在催婚,池父腦中突然想到那天在電梯裏碰到的一幕,立刻板著臉說:“別整天催催催,也不是人人都配當我的女婿!”

見池父意味深長地看向她,池懷音心想,他這八成又是想到季時禹了。趕緊老實地閉上了嘴。

她猜到池母會收一大堆東西,怕父母會因為東西多要送她,那不是露了陷?便提前和周繼雲和趙一洋打好了招呼,讓他們幫忙來拿一下行李。

低頭看了一眼時間,也差不多了。

她正想著這事,門鈴就響了。

“應該是我同事過來幫忙了。”

池懷音穿著拖鞋,小碎步跑過去開門。

門一拉開,季時禹斜倚著門框,一只手撐著身體,另一只手插在兜裏,一雙勾魂攝魄的眸子,正直勾勾地盯著她。

她的一只手還僵直著握著門把手,看看眼前的不速之客,只覺得耳邊一片嗡鳴。

“怎麽是你?”池懷音壓低了聲音。

季時禹倒是十分自在的表情:“他們都沒空。”

接池懷音,誰敢有空?

池懷音正思考著怎麽才能讓季時禹和池父避開,池父已經應聲走到了門口,一看見季時禹,表情立刻暗了下去。

倒是季時禹,像是看不懂池父的嫌棄一樣,熱情極了,伯父前伯父後,把池父喊得嘴角直抽。

“伯父,我來接懷音去單位的。”他一眼就看到了客廳裏收好的包裹,恭謙地走過去拿。走到池母身邊,又是一陣主動,態度狗腿:“伯母,是我,小季,您還記得我嗎?”

能不記得?這麽多年池懷音就帶過一個男朋友回家,化成灰也能認出骨渣了。

池父池母都是一陣懵,面面相覷,無聲對視。

眼下這又是什麽情況?

還是池父先冷靜下來,他緊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著季時禹,他和當年還在學校裏的樣子差不多,看上去混得不是多好,甚至有些落魄。池父不由把他和厲言修比較,一個是聽到名字就會眉頭舒展,一個是多看一眼就覺得內心煩悶。

“你們是同事?”池父問完又覺得多餘,兩個人都是森大電化學的同學,森城這個領域最好的單位,也就是森城有色金屬研究院,想來是同事也正常。

季時禹倒是有禮,仿佛上次被池父碰到的尷尬事不存在一樣,很自然地回答:“是的。”

池父越看季時禹越覺得看不上,尤其當年發生的事,他為了個已婚的女人在學校裏打架,鬧出軒然大波。要不是他出面,人家老公家裏不會善罷甘休。他對女兒造成的傷害,能讓自家女兒願意遠走日本兩年,可見陰影多深。

再看看自家女兒那一臉緊張的表情,分明還是維護著這痞子的模樣,池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。

池懷音這姑娘,千好萬好,就是沒見過世面,對男人太死心眼。

池父瞥了季時禹一眼,冷嗤一聲:“你還喜歡跑步?”分明是不安好心,故意出季時禹的醜,好讓他知難而退。

誰知季時禹卻一點都不覺得尷尬,笑瞇瞇地說:“放心伯父,我現在都是穿著衣服跑的。”

池父反被噎了,氣得瞪了眼:“不像樣!”

池母面對這種情況,倒是沒有流露出生氣。她掃了季時禹一眼,又看向池懷音,擔心地問道:“你確定要搬去宿舍住嗎?”

池懷音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,也有些尷尬,訥訥地說:“我本來是叫的別的同事,他們都沒有時間,所以……”

池母擺了擺手,嘆了一口氣:“孩子大了,是真的管不了了。”

……

*****

季時禹原本想走長輩路線,早點把池懷音給追回來。想當年,池母對他可是喜愛有加。聽江甜講,池母一天到晚給池懷音安排相親,而他這個送上門的女婿,她應該不會拒絕才對。

結果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,池父池母的態度都很抗拒,看來長輩路線是失敗了。不過這也讓他發現了新的問題,那就是——長輩的反對,也是大問題。

仔細想想,季時禹也有些後悔,原本眼看著池懷音對他態度變好了,就因為他先斬後奏去她家裏接她,之後好幾天她看到他連頭都不擡,當他是空氣。

他們倆這低氣壓的狀況,單位的同事也都發現了,但大家都不敢多問,只是默默圍觀。周繼雲一貫八卦,見季時禹一直板著一張臉,每天出出進進,眼看著又要恢覆“夜總會”的生活,他趕緊來關心一下。

“濟公,你和池工吵架了?”

季時禹皺著眉,低頭看著生產車間的圖紙,頭也不擡:“做你的事。”

周繼雲趴在季時禹的辦公桌前,一臉熱情地獻計:“這女人啊,還是要哄,沒事送點小東西什麽的,再不行,找她的朋友幫你說說情,不說池工和趙工的女朋友是好姐妹嗎?你可以找趙工的女朋友幫忙啊。”

“你很閑嗎?”季時禹看了周繼雲一眼,笑裏藏刀:“都還有空管我的私事了?”

“不敢不敢!”

……

下了班,季時禹最後一個上樓。

池懷音的房門關得緊緊的。聽說她因為他住在旁邊,還特意去換了一把銅鎖,又大又結實。簡直把他當成什麽人了?

垂頭喪氣地回了房間,還沒坐定,趙一洋已經冒失地沖了進來。

“老季,”趙一洋火急火燎地說:“我這周五要請假啊。”

季時禹本就心情不好,聽說趙一洋要請假,更加不悅。

“現在本來就缺人手,你還要請假?”

“江甜學校派江甜下鄉,我要陪她去。”

季時禹一臉狐疑地看著趙一洋:“下鄉還要人陪?又不是什麽好事。”

“下了鄉,晚上就不回了啊。”趙一洋內涵地一笑:“都是男人,就不要多問了。”

季時禹見趙一洋一臉期待,那種強烈的對比,讓季時禹心裏不是滋味。

季時禹沈默了一會兒,想到周繼雲的話,緩緩說道:“你要請假也行,讓江甜給我幫個忙。”

……

******

雖然最後父母還是放行了,讓她搬到單位宿舍住,但是季時禹的出現,還是如同一顆深水魚雷,投入原本平靜的池家。誰也不知道多久會爆炸。

他做事情的方式實在很不成熟,甚至有些沖動。

總是無形就給她惹麻煩。

近來不理他了,生活倒是清凈了許多。

周四,下午公司要開會,他作為總負責人,提出公司未來的發展方向。

20世紀90年代,充電電池技術和設備,幾乎全由日系廠商控制,為了保持技術上的優勢,維系壟斷地位,日本政府甚至禁止出口充電電池技術和設備,以求形成技術上的壁壘,阻止他國廠商。

在森城也不是沒有電池廠商,甚至可以說不少,但是他們大多是采用組裝方式,從日本購買電芯,然後進行簡單地加工。

一般來講,電池是由電芯、保護板、安全閥、鋁殼或鐵殼、外部殼體組成。其中,電芯是儲存電量的主體,也是電池技術的核心。

趙一洋和周繼雲,都認為長河電池一開始的業務方向,應該是二次充電電池的委托加工(OEM)市場。

“很簡單的說,我們資金不夠,雖然森城也有很多OEM工廠,但是我們全部是搞技術出身的,我們可以在技術上提高產量,增加競爭力。”周繼雲說。

趙一洋對此也很讚同:“鎳鎘電池是必須要上馬的,但是買設備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,一條生產線的設備,我打聽了一下,最起碼要近兩千萬,我們只有三百萬的資金。”

“也許可以采用整合方式,我們生產一部分,外包一部分給別人,最後我們整體整合。”

一直沒有說話的池懷音,聽到這裏,終於忍不住開了口:“不行,必須要自主生產,不然受制於人,風險太大。”

池懷音代表資方,她的意見一出,眾人都安靜了下來,一齊看向坐在上首的季時禹。

季時禹並沒有坐得太挺直,大家在下面討論得激烈,他的表情卻帶著幾分漫不經心,一言不發地看著窗外,也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許久,他才回過頭來,來回掃了眾人一眼,明明什麽都沒說,卻有種不言自威的領導氣勢。

“電芯,一定要自己生產。”

他不緊不慢地說了這幾個字,一下子如投了一顆石頭在平靜地湖水裏,瞬間漣漪陣陣。

“這怎麽可能?”

“電芯生產是日本技術壟斷的。”

“就算我們可以研究出來,設備呢?三百萬的資金都這麽艱難,一兩千萬不是天方夜譚嗎?”

“……”

在大家的擔憂和反對之中,季時禹始終面色平靜。似乎早有預料大家會有這種反應。

池懷音沈默地看著他,沒有先反對,只是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。

也許是太過了解他,他從來不會打沒有把握的仗,如果他說出一個點,一定至少是有突破口的。

會議室裏嘈嘈切切許久,坐在上首的季時禹,淡淡的視線掃過來,與池懷音對視。

一種無形的默契交融,兩個人都沒有移開視線。

許久,季時禹笑了笑,拍了拍桌子,示意大家安靜下來。

“如果我們能把電芯的生產步驟全部拆解呢?”季時禹的臉上是運籌帷幄的表情:“化整為零,再化零為整,以人力生產呢?”

“一套進口設備20萬美元,按60個月折舊算,一個月是2萬,2萬可以請多少工人?人力戰術,難道還不能比拼機械生產嗎?”

池懷音怎麽都沒想到,季時禹能想到這麽“土”的辦法。

在技術高速發展的時代,所有的人力生產都在向機器生產轉移,而他卻在返璞歸真,將原本該用機器生產的東西,又回歸人力生產。

季時禹側著身子坐著,手指習慣性地敲擊著桌面。

“核心的設備,我們自己研發,組成一個人和機器組合的生產線。”他擡頭看了池懷音一眼:“池工在索西和三泰都工作過,她操作過所有核心設備,我相信這個方案,是完全可行的。”

……

會議結束,整個公司的人都開始振奮起來,大家很快就開始各司其職,沒有人在計較未來能得到什麽,他們更多的,是在證明著自己的價值。

如果最初辭職,只是一股子沖動。那麽現在,驅動他們繼續前行的,是一腔的熱血。

池懷音拿著筆記本和鋼筆,腦中還在想著季時禹說那些話的表情。

也許,他原本就是適合這樣的角色。

池懷音剛要上樓,身後就傳來一聲尖細的女聲。

“懷音。”

池懷音一回頭,是江甜過來了。

廠區建在鄉鎮,公司食堂為了方便,請了一個燒飯的阿姨,到時間開飯,就會打鈴,和一般的公司並沒有兩樣。

趙一洋和季時禹還有點事要說,沒到食堂來。

池懷音給江甜打了一份飯,兩個人坐在桌上吃著。

“你們下午開會了?”江甜對季時禹意見挺大,說起他就沒什麽好話:“我覺得他就有點黑心啊,把我們家趙一洋當牛用,他自從離開理工大,就忙得見不著人了。”

池懷音笑笑,安撫道:“創業期,是比較忙的。”

江甜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,想到今天來的目的,清了清嗓子說道:“其實我覺得,季時禹也還不錯,家境雖然比不上你家,但是也算過得去;學歷麽,不說了,雖然比不上你的履歷,但是也不錯了;長相,勉強沒有長歪,在外面招蜂引蝶還是夠了。”

池懷音聽到江甜居然開始說季時禹的好話,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:“甜甜,你是不是發燒了?”

江甜嘴角抽了抽,強忍著不爽,繼續說道:“我覺得吧,你可以考慮下季時禹,你看,你們如今一起上班,各方面都合拍,也就不要矯情了,給個考察期,他表現好,就和好吧。”

池懷音忍不住笑了笑,還是有點不敢相信:“你居然會幫他說話?我沒聽錯吧?”

江甜撇撇嘴,很認真地湊近池懷音:“我覺得吧,考察期還是要有的,也不要太長了,100年,剛好。”

她話音剛落,坐得穩穩的凳子就被人踢了一腳。

她惱怒回頭,先看見不斷向她使眼色的趙一洋,再看到,趙一洋身邊站著的,一臉鐵青的季時禹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

【很久很久以後】

槐蔭汽車的各位大佬回憶起往昔,都很感慨。齊心協力一起虧季時禹。

“當年還是多虧了大嫂,資金都是來自大嫂的家族,技術來自大嫂,要不是大嫂的支持,就沒有我們的今天了。”

季時禹:“說得老子一點作用都沒起一樣?”

“當然起了,老大賣身求榮,夫憑妻貴,父憑子貴,才有了槐蔭汽車!”

季時禹:“……敢情老子只起了一個小白臉的作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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